清明访碑记（上）
清明访碑记（上）
定州贡院的标志性建筑——魁阁号舍
2018年4月5日：
北京—定州
贡院—定州碑林—中山博物馆—定州文庙—清真寺—南城门
行随心动，我们的访碑行动经常如此，以致今年清明假期的寻古探碑之旅，未来得及做充分准备。
4月5日清晨，由中国政法大学古籍所李雪梅老师带领的一行12人乘火车来到了素有“九州咽喉地，神京扼要区”之称的中山古都——河北定州。稍事安顿，我们便进入考察工作状态，赶往新落成的中山博物馆。
博物馆位于定州市中山东路南侧，馆藏文物5万余件，以汉代和宋代为主，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和时代特征。博物馆西侧耸立着具有千年历史的开元寺塔。塔为砖木结构，外观挺拔秀丽，是我国现存最高的砖塔，1961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博物馆南侧是著名的定州贡院。由于中山博物馆未正式对外开放，首站行程遭遇挫折，在遗憾与叹息声中，我们转往与博物馆隔路相望的贡院。
访碑师生在定州贡院合影
定州贡院是我国北方保存较为完整的清代科考场所，主体建筑魁阁、号舍合而为一，造型奇特。建筑高10.32米，建筑面积1020平方米，可容纳考生上百人。魁阁在号舍南面，为正中攒尖顶，两侧依次降低，远观如鸿雁展翅。魁阁二层供奉有“魁星”，门楣上悬挂“笔参造化”的金字木匾。大堂紧挨着号舍北面，是考生交卷、考官封卷的地方。后楼是考官观看武生比试并兼做住宿的地方。宽敞的号舍内陈列有清代试卷、结状等科举文献，是我等的考察目标，大家的手机、相机迅速派上了用场。
定州贡院魁阁号舍内景及展出的科举文献、文物
院内现存两通碑刻，均有不同程度残损和风化。其中一通碑额、碑题均已缺损，但碑文字迹清晰。碑侧落款是：“大城梁建章撰文，巢县冯玉祥敬书。”立碑人自上而下并列，依次为：梁建章/冯玉祥、刘汝贤/石敬亭、邱山宁/邓哲熙、谷钟秀/邓长耀、鹿钟麟/薛笃弼。
立碑者中，冯玉祥、鹿钟麟人们并不陌生。冯玉祥有“倒戈将军”的称号，1924年发动“北京政变”，推翻直系军阀控制的北京政府。政变中，鹿钟麟率部先行入城，随后带领军警将中国末代皇帝溥仪驱逐出宫。至于其他人物，也各有来历。如撰文者梁建章（1871～1937），对中国近代法制和水利实务多有贡献。他是首批官费留日学生，入日本法政大学。留学期间编译《日本地方法制通览》，并留心水利。1907年毕业归国，历任直隶省警务局、浙江巡抚衙门警务局参事、陆军部顾问、国务院顾问等职。1922年任筹备国会事务局局长，后出任选举委员会委员长。1923年曹锟贿选，梁建章拒绝受贿，赋闲研究经史与水利。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后，亲自拜访梁建章，以师礼相待，并任命梁建章为高等顾问。以后，梁建章与冯玉祥的政治命运便交集在一起。
此碑的撰文、手书、刻立者多为民国军政名流，其重要性已可推知一二。尽管碑文残缺，但依据文中的关键信息，可推测此碑是王瑚墓碑。
王瑚（1864～1933）字禹功，号铁珊，定州市南支合村人，光绪十四年（1888）中举人，光绪二十年（1894）中进士，次年出任四川庆符县（今属高县）知事，在任五年，勤于理案，政声大振。光绪二十七年（1901）受直隶总督袁世凯之遣，赴日本考察农业，回国后创办保定农务学堂（今河北农大前身）。光绪二十八年（1902）协助川督岑春煊平定匪患，次年迁为布政使。中华民国成立后，历任京兆尹、江苏省省长等职。1923年冬，冯玉祥延请王瑚佐助自己，从此二人成为莫逆之交。
王瑚素以清正廉明著称，章太炎称其为“循吏第一”，冯玉祥赞他是“中国第一流清官”。1933年4月26日王瑚在北平病逝，冯玉祥等不仅为其敬写碑文，亦将其生前藏书妥为利用，建立“铁珊图书馆”（今定州市图书馆前身），以资纪念。
王瑚碑侧的落款引起大家浓厚的兴趣
离开贡院后，一行人继续前往北庄子汉墓，定州碑林也设于此。院内回廊四壁嵌有488块黄肠石题刻，系1959年于中山简王刘焉墓出土，蔚为壮观。墓主刘焉是东汉光武帝刘秀与皇后郭圣通的幼子。建武十五年（39）封左翊公，十七年（41）进爵为王，三十年（54）徙封中山王，在位36年。黄肠石上的题字内容多为采石场地名及参与修筑陵墓的郡国、县邑及工匠名，刻字多自工匠之手，具有“物勒工名”的性质，透露着汉代草根阶层的质朴心迹。
在院中央，高大的封土之下是西汉中山孝王刘兴的墓葬。自汉景帝前元三年（前154）立庶子刘胜（谥号靖，史称中山靖王）为中山王始，中山国王位世袭达300余年，计有西汉10王，东汉7王。刘兴（？～前8年）是汉元帝刘奭第三子，母冯昭仪，建昭二年（前37年）被封为信都王，14年（阳朔元年，前24年）改封为中山王，在位16年。迎门的展室内有小型展览，介绍汉代中山国的历史与遗迹。进门右手旁便是墓穴入口，墓室保存完好。从前室入内，东西耳室放置着出土的坛、罐等陶器，墓道尽头是安放棺椁的后墓室。后室顶部所书“奇觚异众”等字颇有意义。西汉史游著《急就篇》之首句为“急就奇觚众异”，但墓室所书为“异众”，与《急就篇》原文“众异”二字正好颠倒。
院内地面，环绕墓穴封土，存有定州文物部门收集来的200多通碑刻，时间自北齐至民国，种类有碑记、墓志、经幢、造像等，北齐彭城寺碑、唐阴阳竹碑、宋韩魏公祠绘画记碑、清乾隆御碑等均是到访者的兴趣点，但我们却有自己的目标——寻找与法律内容相关的碑刻。
北庄子汉墓院内的碑石展区
在逐通研读碑文、观测石碑形态时，每个可能与法律相关的细节，都不会轻易放过，容易被忽略的碑阴、碑侧，也是我们关注的重点。在一通无名碑刻上，碑阳文字已被磨损殆尽，碑阴尚清晰记录了立碑者的官职姓名，上至都指挥佥事，下至乡里老人。不经意间，在一块碑石上，我们又再次与“清官”王瑚相遇，而且还是块典型的法律碑刻。这是民国二十年王瑚撰写的《续修王氏宗祠记》，碑阴刻有庙产旧有地亩名目，以及始祖茔地坐落界址等。
参观中山博物馆
李老师在向馆内人员问询碑石详情时，无意提及上午在中山博物馆吃了闭门羹，热心的研究人员当即与博物馆联系参观事宜。失而复得的机会让大家喜出望外，但已临近闭馆，时间仅够在“汉家陵阙”和“天下大白”两个展厅中细观，其他只好留待日后补观。
此时阳光明媚，空气清新，美好时光不忍辜负。听闻定州文庙有一通元代圣旨碑，一行人又折返而去。
（未完待续~）
附：北庄子汉墓石刻示意图（陈虹池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