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仁鹏  图/李雪梅、王世扬

 

2021年9月2日下午，法律古籍整理研究所所长李雪梅教授携博士生陈仁鹏、硕士生王世扬同学赴中华世纪坛艺术馆参观“遇见古埃及黄金木乃伊”特展。本次展览策展人为英国曼彻斯特博物馆古埃及和苏丹分馆馆长坎贝尔·普赖斯博士，展出的107件稀世珍品均来自曼彻斯特博物馆和诺玛德展览有限公司。展览分为“多元文化生活”“来世思想”“成为神”“身份艺术”“遇见众神”“遗体保护”“现代发现”七个单元。

 

埃及是法老文明的摇篮，曾哺育过希腊文明和罗马文明，是科普特文明的灯塔。早在20世纪初，英国人类学家埃利奥特·史密斯就指出：“埃及是世界文明的最早创造者，且以埃及为中心，文明向外传播扩散。”我国埃及学家刘文鹏教授认为：“古埃及文明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之一，是古代世界文明交融中影响力最大的文明。既融合了近东文明，又被希腊文明所融合。”古埃及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成为多元文明交叉之地，其与古希腊、古罗马文明交汇时期的文化成就尤为瞩目。

黄金木乃伊

公元前2世纪葡萄酒生产税收收据（陶质）

公元1世纪公共浴室税收收据

 

一、文物时间跨度较大

学界一般将古埃及分为自“前王朝时期”至“希腊—罗马时代”的十个历史时期，公元前332年至公元641年为最后一个时期，即“希腊—罗马时代”。公元前332年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占领埃及，埃及成为亚历山大帝国的一部分。公元前323年亚历山大病死，帝国分裂，他的部将托勒密统治埃及，建立了托勒密王朝(公元前323一前30年)。在推行希腊文化的同时，也尊重和接受埃及原有的社会机制。公元前30年，埃及并入罗马版图，随后隶属于拜占廷帝国，直至公元642年被阿拉伯人所征服。本次展览的展品即为1880—1910年间发掘出的“希腊—罗马”时期的文物。展览前言如是介绍：“本次展览探讨了在埃及历史上相对不为人熟知的‘希腊—罗马’时期（公元前300年到公元300年之间）埃及人对来世的期望——开始于希腊皇室统治，结束于女王克里奥帕特拉七世，随后由罗马君主统治。”需更正的是，埃及学界对于这一阶段的研究较为充分，并非“相对不为人熟知”。罗马统治也并非结束于公元300年。公元395年，罗马帝国分裂成东、西罗马帝国，埃及继续被东罗马帝国（拜占廷帝国）占领。回归于展品本身，其时间跨度确实较大，详实地展现了古埃及文化与希腊、罗马文化的融合。

公元1世纪纪录有遗嘱内容的莎草纸

约公元184年帝国资金使用备忘录

公元3世纪纪录贩卖奴隶女孩的莎草纸

 

二、展品种类丰富多样

展览以丰富的文物展示了在多元文化社会中埃及人、罗马人和希腊人对来世的期待，以及不断演变的宗教观念和身份形成。展品中有4通公元1世纪前后的石碑。第一通名为“帕沃石碑”，刻立地不详。材质为玄武岩，高40.5公分，宽28.5公分。石碑上部的图像描绘了一个名为帕沃的男子，举起双手敬拜奥西里斯神（重生之神）和他同样为神的姐妹伊希斯和奈芙蒂斯。下部正文第一行使用的是古埃及通俗文字（又名“草书体文字”），这种文字在公元前最后几个世纪和公元1世纪通行于埃及，是一种日常使用的文字。其余部分是象形文字，即宗教人士使用的传统圣书体。除神职人员以外，能够理解这种文字的人寥寥无几。建造此石碑的目的是为了将逝者与神联结，以获得神的保护，也是为了接近神，在某种意义上成为神。第二通是人像石碑，立于阿多拜斯城。石灰岩材质，高39、宽33、厚8公分。石碑上的图像描绘了一名身着希腊服饰的男子被夹在两位阿努比斯神（古埃及神谱中的死神）之间，体现了埃及与希腊元素的融合，以及对来世多元文化的期望。另两通希腊文石碑分别刻画了冥界仪式的场景，刊刻了对逝者的祝福语，均体现出埃及在希腊化时期的文化特色。

 

帕沃石碑

人像石碑

 

本次展览最值得关注的展品当属6具黄金木乃伊，来自约公元1世纪左右“希腊—罗马”时期。在这一时期，木棺基本已经不再使用，木乃伊会被覆上面具并蒙上其他盖板，用亚麻绷带固定。展览还包括约2000年前的11幅法尤姆木乃伊肖像和2具肖像木乃伊。罗马时期的木乃伊画像即所谓的“法尤姆肖像”，是古代世界最引人注目的肖像画之一。法尤姆木乃伊肖像是全世界现存最古老的肖像画类型之一，它们在19世纪80年代被发现，并改变了人们对艺术发展的看法。每幅肖像都是用热蜡和颜料混合在一块薄木板上绘制而成，创作出符合现代品味的逼真效果。另展出的2具非常完整的肖像木乃伊，这两件极其珍贵的文物让观者能够完整地窥见罗马时期埃及贵族的身份面貌与不朽之躯。

除上述稀世珍品外，本次展览的展品还包括12件镀金彩绘木乃伊面具；14件古希腊风格的神像、雕塑；25件古埃及贵族陶罐和首饰；33件玻璃容器、莎草纸文件等文物。除了静态展品之外，还加入许多新媒体内容，包括3个纪录片、3个木乃伊CT扫描展示屏，提升了展览的观感体验。

 

公元1-2世纪年轻男性木乃伊

公元2世纪男性木乃伊

公元2世纪蓄须男子画像

木乃伊肖像

 

三、展现宗教社会生活

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谈及古埃及时有言：“他们比任何民族都远为相信宗教。”法国学者摩勒在《尼罗河与埃及之文明》一书中也评价道：“神权政治，殆与埃及古史相始终。”古埃及法是典型的神权法，埃及王权一出现在历史舞台上就与神权高度合一，神化程度较之其他古代文明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次展览名为“遇见古埃及黄金木乃伊”，以黄金制作的木乃伊展现出“希腊—罗马”时期的贵族为来世所做的精心准备。为何贵族木乃伊中使用了大量黄金制品？这有独特的宗教内涵。

在“希腊—罗马”时期，人们对死亡和来世的准备工作受到了埃及、希腊和罗马传统的影响。希腊人和罗马人对他们死后的存在本抱有相当悲观的期望。然而，埃及人的来世观念为他们提供了重生到一个光明、完美的世界的可能性，人们加入到崇拜重生之神和冥界统治者奥西里斯的行列里，并相信能得以永生。在埃及传统宗教中，逝去的男子可与重生之神奥西里斯合而为一，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相信逝去的女子也可以在太阳落山的地方与爱神哈托尔融合。为达此目的，逝者遗体必须经过特殊的仪式准备，将木乃伊的外观复制成古埃及神的形式。

公元前1世纪黄金耳饰和公元1世纪蛇形手镯

公元1世纪女孩木乃伊

约公元前1世纪木乃伊面具

公元1世纪女性木乃伊

 

作为一种永葆光泽的金属，黄金被认为是埃及众神躯体的构成元素。甚至，以黄金覆盖身体的行为也被认为能提供神奇的保护。此外，黄金熠熠生辉，象征着太阳的反射光，逝者为得永生，也希望得到太阳神的关照。木乃伊黄金面具被认为能让逝者在来世拥有视力。这种面具通常描绘出逝者完美的、神一般的面孔，而不是现代西方意义上的肖像。编号为1768的藏品为公元1—2世纪的年轻男性木乃伊。其面部为法尤姆肖像，画像看上去十分俊朗，然而CT扫描显示，这具木乃伊的身体有赘肉，说明其生前体态丰腴，这意味着画像很可能与真实相貌存在较大差异。在逝者皮肤，甚至棺木上覆盖金箔，可令逝者外形更接近神。逝者获得神的肉体，才更有可能获得永生，更有资格在来世与其他神同列。另一方面，葬礼是展示财富和地位的重要机会。棺木、面具和木乃伊的装饰都是鲜亮夺目的，包括只有富人才能用得起的昂贵材料。逝者被描绘成完美形象，即使是那些在孩童时期死去的人看起来也好像已经长大了，这样他们就能最大限度地享受来世。

 

公元1世纪儿童木乃伊

约公元1世纪男性木乃伊面具

约公元1世纪帕尔米拉的墓葬半身像（石灰岩质）

 

四、多元文化渗透融合

公元前323至前30年，源于希腊的托勒密王朝统治埃及。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多元文化社会，埃及开始融入希腊化世界。这一时期，托勒密王朝的首都亚历山大城成为地中海世界的中心，城内建立了博物馆和图书馆，发展科学文化，聚集了一大批文学家、哲学家和科学家。他们的创作和发明，成为古代世界的重要遗产，泽被后人。末代法老女王克里奥帕特拉七世去世后，罗马人结束了托勒密王朝的统治，随后埃及又成为罗马帝国的一个行省。

埃及宗教的神秘主义也在托勒密王朝时期得以发展。刘文鹏教授在《古代埃及史》中指出，西方的神秘主义与埃及宗教有关。埃及宗教对希腊文化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埃及与希腊神的认同融合上。埃及的阿蒙神被希腊人认同于宙斯神，荷鲁斯神认同于阿波罗。希罗多德在谈到希腊神的起源时强调：“较大的一部分则是起源于埃及的。”在希腊人信奉的诸神中，贝斯神是纯粹来自埃及的。塞拉匹斯神的创造也来自埃及，成了希腊化的神。伊希斯在地中海世界成为人们崇拜的神，是通过希腊的中介完成的。不仅于此，伊希斯和她的儿子荷鲁斯的故事与圣母马利亚与圣子的故事的相同也不是巧合，其源流关系已为一些学者所推证。本次展览中即有一些希腊神像，如神王宙斯陶像和希腊美神伊希斯·阿芙罗狄蒂铜像。

此外，从黄金木乃伊展品中，也可看出埃及与希腊、罗马文化的交融。编号为11603的藏品是公元1世纪左右的“伊索斯女性木乃伊”。这位女性的名字用希腊语写在面具的顶部：“德米特里奥斯的女儿伊萨鲁斯”。从其镀金面具上可以看出逝者罗马风格的发型和首饰，但在外面的裹尸布上却绘有埃及神图形和象形文字。这些对来世多元文化的期望是公元1世纪哈瓦拉地区的典型特征。同样出土于哈瓦拉地区的编号为1766的藏品是一具女性木乃伊。人体遗骸外，以亚麻布包裹，但她的面具却是用镀金石膏精心制作，并镶嵌着青铜制成的眼睛和睫毛。这位无名女性有着时尚的罗马风格发型，佩戴着哈瓦拉地区典型的法老风格螺旋蛇形手镯，极富时代特色。

 

伊索斯女性木乃伊

木乃伊面具

 

五、结  语

美国历史学家威尔·杜兰特曾言：“今天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没有任何一个时代，不受埃及文化的影响。”就古代奴隶制文明的延续、发展而言，古埃及悠久而古老的历史是任何民族和国家所望尘莫及的。实际上，古埃及法长久以来也在不断调和外来法与本土法的关系，并非静态发展，一成不变的。如威格摩尔在《世界法系概览》中所言：“当学者们对成吨重的古埃及文献进行研究时，他们至今仍在争论后期埃及的特定法律习惯是应归属于法老法系，还是希腊、罗马、阿拉伯法系。”通过此次观展，我们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正是“交往”造就了埃及悠久多变的发展史。正是同一文明之内和不同文明之间相互联系与影响的状态，铸就了古埃及文明深远持久的影响力。

木乃伊面具

 公元1世纪女神伊希斯和奥西里斯（木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