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溢彩金花绽,孝子流芳绘春秋
——錾花银壶的孝文化内涵解读
历史文献学专业2017级研究生 项泽仁
一、鎏金錾花银壶简介
“鎏金錾花银壶”出土于内蒙古阿鲁科尔沁旗耶律羽之墓,现藏于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银壶圆唇外卷,高领,肩部出棱,圆腹,平底,通体錾花纹。主体纹饰为8幅孝子图故事,颈、腹部各4幅,周围饰以花卉图案。8幅孝子图故事分别为“闻雷泣墓”、“刻木事亲”、“为母埋儿”、“扼虎救父”、“劝父尽孝”、“卧冰求鱼”、“拾椹供亲”、“斑衣娱亲”。以下分别概述各故事基本情节。
闻雷泣墓。《晋书·王裒传》载:“王裒,字伟元,城阳营陵人也。祖修,有名魏世。父仪,高亮雅直,为文帝司马。东关之役,帝问于众曰:‘近曰之事,谁任其咎?’仪对曰:‘责在元帅。’帝怒曰:‘司马欲委罪于孤邪!’遂引出斩之。裒少立操尚,行己以礼,身长八尺四寸,容貌绝异,音声清亮,辞气雅正,博学多能,痛父非命,未尝西向而坐。示不臣朝廷也。于是隐居教授,三征七辟皆不就。庐于墓侧,旦夕常至墓所拜跪,攀柏悲号,涕泪著树,树为之枯。母性畏雷,母没,每雷,辄到墓曰:‘裒在此。’及读《诗》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未尝不三复流涕,门人受业者并废《蓼莪》之篇。”
刻木事亲。《风俗通》载:“谨按礼继母如母,慈母如母,谓继父之室慈爱己,皆有母道,故事之如母也,何有道路之人而定省。世间共传丁兰剋木而事之,今此之事岂不是似,如仁人恻隐,哀其无归,直可收养,无事正母之号耳。”《宋书·乐志》引魏曹植《灵芝篇》云:“丁兰少失母,自伤早孤茕,刻木当严亲,朝夕至三牲,暴子见陵侮,犯罪以亡形,丈人为泣血,免戾全其名。”
为母埋儿。《太平御览·人事部·孝感》引刘向孝子图曰:“郭巨,河内温人,甚富。父没,分财二千万为两分,与两弟,己独取母供养寄住,邻有凶宅,无人居者共推与之居,无祸患。妻产男,虑养之则妨供养,乃令妻抱儿欲掘地埋之,于土中得金一釜,上有铁券云:‘赐孝子郭巨。’巨还宅主,宅主不敢受,遂以闻官。官依券题还巨,遂得兼养儿。”
扼虎救父。《异苑》载:“顺阳南乡县杨丰与息女香于田获粟,父为虎噬,香年甫十四,手无寸刀,乃扼虎领,丰因获免。香以诚孝致感,猛兽为之逡巡。太守平昌盂肇之赐资谷,旌其门闾焉。”
劝父尽孝。敦煌遗书句道兴本《搜神记》引《史记》云:“孙元觉者,陈留人也,年始十五,心爱孝顺。其父不孝,元觉祖父年老,病瘦渐弱,其父憎嫌,遂缚筐举舁弃深山。元觉悲泣谏父。父曰:‘阿年老,虽有人状,昏耄如此,老而不死,化成狐魅。’遂即舁父弃之深山。元觉悲泣大哭,随祖父归去于深山,苦谏其父。父不从。元觉于是仰天大哭,又将舆归来。父谓觉曰:‘此凶物,更将何用?’觉曰:‘此是成熟之物。后若送父,更不别造。’父得此语,甚大惊愕:‘汝是吾子,何得弃我?’元觉曰:‘父之化子,如水之下流,既承父训,岂敢违之。’父便得感悟,遂即却将祖父归来,精勤孝养,倍于常日。”
卧冰求鱼。《搜神记》载:“王祥字休征,琅邪人。性至孝。早丧亲,继母朱氏不慈,数谮之。由是失爱于父,每使扫除牛下。父母有疾,衣不解带。母常欲生鱼,时天寒冰冻,祥解衣,将剖冰求之。冰忽自解,双鲤跃出,持之而归。母又思黄雀炙,复有黄雀数十入其幕,复以供母。乡里惊叹,以为孝感所致焉。”
拾椹供亲。《后汉书》载:“蔡顺少年孤,事母孝。岁荒,粮食不足,顺日拾桑椹,以异器盛之。赤眉贼见而问之。顺曰:‘黑者味甘,以供母;赤者味酸,以自食。’贼悯其孝,以白米牛蹄赠之。”
斑衣娱亲。《太平御览》引师觉授《孝子传》云:“老莱子者,楚人,行年七十,父母俱存。至孝蒸蒸,常著斑兰之衣。为亲取饮上堂,脚跌,恐伤父母之心,因僵仆为婴儿啼。孔子曰:‘父母老,常言不称老,为其伤老也。’若老莱子可谓不失孺子之心矣。”《初学记》引《孝子传》云:“老莱子至孝,奉二亲。行年七十,著五彩褊襕衣,弄雏鸟于亲侧。”《艺文类聚》引《列女传》(疑误,或应为刘向《孝子传》)云:“老莱子孝养二亲,行年七十,婴儿自娱,着五色彩衣,尝取浆上堂,跌仆,因卧地为小儿蹄,或弄乌鸟于亲侧。”
二、图史互疑与互证
银壶正面展示了的正是劝父尽孝图。元觉居中,左手执舆,左倾面向其父。其父居右,面对元觉,双手左指,似欲离开。父子二人似有所语。元觉祖父面下有须,位于图左,坦胸露乳,仰躺于地,呈现为子抛弃之态。线条简洁,刻画流畅,场景生动。四川乐山柿子湾Ⅰ区1号墓(190-240年)中亦存有一幅“孝孙元觉”图(左侧)。
上图左侧刻三人,其父居左,左倾面对元觉,双手右指,似欲离开。元觉居中,右手执舆,面向其父。父子二人似有所语。元觉祖父居于图右,双腿叠压坐于地上,呈现为子抛弃之态。
此外,山东嘉祥武梁祠汉画像石中亦有一幅孝孙图。巫鸿先生认为该故事应出自《太平御览》引用无名氏《孝子传》:“原榖者,不知何许人。祖年老,父母厌患之,意欲弃之。榖年十五,涕泣苦谏。父母不从,乃作舆,舁弃之。榖乃随收舆归。父谓之曰:‘尔焉用此凶具?’榖云:‘恐后父老,不能更作,是以取之尔。’父感悟愧惧,乃载祖归侍养。克己自责,更成纯孝,榖为纯孝孙。”实与孙元觉之故事如出一辙。
上图刻三人,其父居右侧,右倾面对元觉,双手右指,似欲离开。元觉居中,右手执舆,面向其父。父子二人似有所语。元觉祖父居于图左,坐于地上,呈现为子抛弃之态。
武梁祠与乐山柿子湾Ⅰ区1号墓时代接近,却横跨山东、四川二省,盖为同一原型故事于不同地区流传时产生了细节上的差异。敦煌遗书句道兴本《搜神记》引《史记》浮现类似故事,后又錾刻于辽代贵族银瓶,从中颇可窥见民间故事在历史长河中流传的稳定与变异。就呈现于金石中的三幅图像而言,细节虽有差异,然祖父均坐于地,居画面一侧;子孙似有所语,居于画面另一侧;孙手执舆。以上三点成为判断劝父尽孝图的基本要素。有辽一代虽系少数民族政权建立,自辽贵族耶律羽之墓中出土的此件银瓶一定程度上折射出重孝的汉文化于少数民族中的传播,亦是辽代上层崇尚中原儒家孝道观念的有力体现。